戚濛感到孤立无援,前所未有。
当晚她打电话给远在千里的爸妈,本该是分享喜讯,经过申家人的冷水之后,戚濛也没了高兴劲。简单明了的说,“妈,我怀孕了。”
与申家态度截然相反的是,娘家人连连道喜,“太好了,太好了。查表了吗?是男娃吗?”
“嗯,是儿子。”
这一下娘家人就更开心了,戚母欢天喜地的舒了一口气,“这回可好了,你在申家人面前肯定能得脸,母凭子贵,以后啊你就有好日子了。”
戚濛呵呵一笑,深感南北方差异,丧气的说,“他们不赞成要这个孩子。”
“什么?”戚母再次确认,“你和他们说可能是男娃了吗?”
“我说了,我甚至都百分百的打包票肯定是儿子。但他们还是觉得无所谓。”
“怪了怪了,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家。没事,濛你就放心生,有爸妈给你撑腰,我们马上过去伺候你。谁也别想动我乖孙!”
这边放下电话,那边刘秀梅的手机就响了起来。
看见电话上显示着亲家的名字,刘秀梅如临大敌,清了清嗓,露出标准的假笑,“喂?最近怎么样啊亲家母?身体还好吗?”
戚母也不是好惹的,连寒暄都没有,刘秀梅的花架子她是领略过的,与其和她周旋,不如开门见山,攻其不备。说道,“濛怀孕了,是个男娃,你知道的吧?”
“刚怀一周,哪就能知道是男是女,都是濛濛自己猜的。”刘秀梅反驳道。
“那就算现在不确定,生下来总有一半机会的呀,要是不要,岂不是一点机会都没啦?”戚母像连环炮一样说,“哦,怎么,我听说你们家还不想要?”
刘秀梅一听亲家母的南方口音就头疼,现在一涉及生二胎的话题,更觉得缺氧,略微有些不快的说,“生不生的,他们小两口决定,我们管不着。而且我们北方人不重男轻女,有飘飘我就挺知足。”
“怪了怪了,怪了怪了,”戚母那边气得直咂舌,活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没听说过当婆婆的不盼孙子,“真是和你们北方人讲不通,男娃都不想要?没听说过。还有什么叫你们管不着,那是给你们家生孙子诶,生下来不姓戚,姓申好不啦。我们女儿为了给你们留后,冒着多大的风险,遭多大罪。你们还嫌累赘,一点都不领情。真是没良心的啦!”
一通电话,二人谁也没说服谁,刘秀梅一听说娘家人要来渤州,吓得猛灌了好几粒速效救心丸。
说时迟那时快,不出三天,戚父戚母驾到。
二老一路坐卧铺过来,耗时三十六个小时,等申屿阳去接站的时候,还能精神饱满的出现在在他面前,他对她们的体力真是佩服。
申屿阳热情的接过行李,大包小包的不下十个,不亚于当初他们从北京的举家搬迁,他真想象不到这些凭申父的一己之力是怎么扛过来的。
申屿阳关切的问,“爸妈长途跋涉累了吧?濛濛说前三个月胎不稳,火车站人多怕碰了她,没敢来,在家等你们呢。”
“不用她来,她啊只要养好身子,护住里面那个小的,其他都不要管。”戚父也话里话外的表达着对外孙的在意。
戚母更是没到家就兴师问罪,“怎么,我听濛说,你们家都反对她生娃?”
申屿阳不敢与他们正面起冲突,解释道,“也不是反对,只是觉得必要性不大。”
“不要跟我拽词!那个孩子是你的,你就这样当爸爸的?啧啧啧,自己的骨肉都不想要,真是心肠像石头一样。不要说你们现在啦,以前我们苦不苦,还不是四个,哪个缺衣少食?不都带大。”
申屿阳连忙点头称丈母娘教训的是,供祖宗一样供回家。
一进门,戚母就抱住等候多时的戚濛,家里这才有点对添人进口的庆祝气氛。
戚父戚母围着戚濛的肚子看,你一言我一语,还没隆起的小腹,就被认定是男胎无疑。
母女俩一年多没见面,自然有一肚子的话要说。关起门来,戚濛可算是有了自己人,撒起娇来,“妈,你可来了。”
戚母心疼的拍着女儿的背,硬气的说,“妈给你撑腰,不用怕。我看谁敢欺负我女儿。”
许是孕激素的作用,也可能是见到娘家人的安全感,戚濛本来觉得没什么的过往,现在都觉得有什么了,一一倒出苦水,气得戚母直跳脚。
连申屿阳都不顾及了,气急败坏地说,“我女儿背井离乡跟他来渤州,还要受他们一家子的气,妈给你出头!”
说着一声尖叫,“申屿阳!过来!”
丈母娘的厉害申屿阳深知,大气都没敢喘,吓得溜溜跑过来,明知道对方已经明剑戳吼了,还得陪着笑脸,问,“怎么了妈?”
“你就是这么待你老婆的吗!”
那天之后,申屿阳每天都活在鸡飞狗跳之中。亲家之间碰撞不断,几度擦枪走火。一山容不得二虎,说的就是戚母和刘秀梅。
其中最难以调和的,当属对飘飘的态度。
飘飘虽说小时候是姥姥抱大到一岁,但那时的她太小了,全然不记得疼爱。倒是心里很清楚姥姥,每次妈妈说起自己的聪明时,姥姥都会遗憾的说一句,“再灵有什么用,还不是个女娃。”
所以比起姥姥,她更喜欢奶奶。特别是自从回到渤州之后,都是奶奶不撒手的带她玩,祖孙情的建立,情比金坚。
飘飘俨然成了小刘秀梅,这让戚母很是看不惯。
一次两家人聚在申屿阳家里,当着刘秀梅的面,戚母引导飘飘说,“飘飘要有弟弟了,开不开心?”
飘飘这时还很会察言观色的顺着姥姥说,“开心。”
戚母很满意,想着正好借着飘飘敲打申家,“连我们飘飘小孩子都知道,家里啊得有男娃对不对?有了弟弟,我们就不怕了,以后谁敢欺负你,你就说你有弟弟。他们就不敢了。”
飘飘撇撇嘴,人虽小,却明白知道自己被嫌弃了,比起她,姥姥觉得弟弟更珍贵。这么想着,眼睛就红了。
刘秀梅从来没见过孙女这么委屈,平时看在戚母远道而来的份儿上还礼让三分,但她给飘飘心里造成了阴影,就触碰到自己的底线了。
她抱过飘飘,忙说,“别听你姥姥的,奶奶就喜欢飘飘,奶奶有你就够了。”
飘飘抱着刘秀梅哭的更甚,刘秀梅的火气就更大。
申屿阳怕戚母,戚濛怕刘秀梅,那都是孝顺的表现,自知是晚辈,说话要敬她们三分。刘秀梅却是和戚母平等的,谁也不用让着谁。
把飘飘送回房间,刘秀梅杀个回马枪,警告起戚母,“飘飘那孩子心思重,本来现在很多生二胎的家庭,老大都容易有失宠的感觉。我们家从来没有过重男轻女,我跟你说过无数次了。你们坚持让濛濛生,我们也不好说什么。但你以后别在我孙女面前说这些!”
戚母也不是吃素的,见刘秀梅发狠,自己道高一尺魔高一丈,“我讲什么了?我现在跟她讲有弟弟的好处不对吗?这样她才会接受弟弟,你们这样就是偏心!”
“我们偏心?”刘秀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反驳道,“到底是谁偏心!如果不是你们偏心男孩,至于再生一个吗?你知道多生一个孩子多添多少麻烦,屿阳的压力有多大,我们后面要付出多少辛劳。你来给你女儿做个月子,抱几个月孩子就拍拍屁股走人。往后的日子,不都是得我们搭把手吗?我真是跟你们这些南方人说不明白。”
“我们南方人怎么了!你把话说清楚!我跟你讲你这样叫地域歧视!”
既然已经撕破脸皮,刘秀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“我还没说完呢,是跟你们南方农村人说不明白!”
自此两家彻底矛盾激化,再无和解。
申屿阳夹在中间真难做人,刘秀梅受了戚母的气,就来跟儿子诉苦。戚母被刘秀梅侮辱,又来拿申屿阳试问。还有戚濛的枕边风,和飘飘的告状。申屿阳想钻进地缝里,与世隔绝才好。
申屿阳左右为难,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复杂的关系,在无数个失眠夜想破头。
一天,他收到石培培的微信,“屿阳,今天我去宝城审计,他们说你护照落工位没带走,让你有时间去拿,在小郝那。”
申屿阳正想逃离这紧张的氛围,随口问石培培,“你有空吗?出来喝杯咖啡行吗?”
申屿阳假装出门去取护照,和石培培在咖啡厅见面。
对于他的邀约,石培培猝不及防,他一进门,就问他,“是出什么事了吗?”
申屿阳太需要一个树洞,他太久没有倾诉心中的郁结。这个人是石培培也好,是李飞鹏也罢,哪怕是张毅、是古超群,只要在这个时间打来电话,他都会想要一吐为快。
他讲述着自己从失业到戚濛怀孕的经过,那些失落与压力一一道来。石培培如老朋友般安慰着他,说什么已经不重要,她的作用只是让申屿阳有个发泄之处。
但这一画面却不巧被李飞鹏撞到,隔着窗户,他不知道里面的二人在交谈着什么,只是他看见了申屿阳难过的表情,和石培培关切的眼神。
他攥紧拳头,不相信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见面,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,他们到底有过多少次的私下交往。而又会在哪,做些什么,更是让他不敢想下去。
那天起,他总是疑神疑鬼的监事石培培一举一动。而石培培作为女人也在推己及人帮申屿阳出谋划策,发微信告诉他要怎么处理这种家庭关系。这样频繁的微信往来,更加坐实了李飞鹏的怀疑。